转帖：从“神鞭”傻二的成功转型闲谈中医发展

飞龙在天

记得许多年前，曾看过冯骥才先生一篇名为《神鞭》的小说，当时感觉挺有趣。后来这部小说被拍成同名的电影，主演之一是陈宝国，演此片的当年，他还是一个并不太出名的演员，如今已算红得发紫了。陈在影片中饰演一个绰号“玻璃花”的混混，是片中的第二号人物，第一号人物便是故事的主人公——“神鞭”傻二。


故事背景发生在清末民初时期的天津卫。清朝末年，天津卫一年一度的皇会上，人山人海。当地大盐商展老爷新娶的小老婆飞来凤正在看台上观赏。忽然她的旧情人、本地有名的地痞“玻璃花”举凳横到高跷会前，他是存心当众恶心攀上高枝的飞来凤。几个人上前相劝，都被噎了回去。这时，一个卖炸豆腐的憨实汉子傻二上前请求放行，玻璃花见来人是个卖炸豆腐的，便使起撒泼手段，傻二迫不得已以辫子还击，将玻璃花抽得重重摔倒在地，狼狈溜走。玻璃花当众出丑，岂肯罢休，便纠集一些武林高手与傻二较量，不料，弹弓王戴奎一、津门武林祖师爷索天响、东洋武士佐川秀郎都败在了傻二的辫子下，反而使傻二名声大振，他的大辫子被尊称为“神鞭”。

后来，在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时，傻二在刘四叔引导下参加了义和团，他甩动“神鞭”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可是，在战斗中，傻二的“神鞭”被洋枪打断了：

……当他俯下腰给刘四合上眼皮时，心里一阵难受，并涌起一股火辣辣的劲儿来，头发根儿都发炸，他猛扬头，一甩辫子，要只身闯入紫竹林决死一拼，但他忽然感到脑袋上的劲儿不对，再一甩，还不对，辫子好像不在脑袋上，扭头看，还在后背上垂着，真怪！他把辫子拉到胸前一看，使他大惊失色，原来这神鞭竞叫洋枪子儿打断了，断茬烧焦卷起来，只连着不多几根。掖在辫子里边的黄表符纸也烧得剩下一小半。嘛？神鞭完啦？

啊！他懵了，傻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好似提不住气，一泡尿下来，裤档全湿了。

尽管以后，傻二的头发长好，辫子又重新留起来，但是像有一块石头压在了他的心头：

尽管在外人眼里，神鞭威风依旧，但傻二心里不是滋味。那天，在南门外洼地上，看不见的洋枪子儿穿肩断辫的感觉，始终沉甸甸压在他心上，高兴不起来。虽然他在众人面前强撑着“神鞭”的功架，“张我国威”的大匾依旧气势昂扬地挂在家中。他五脏六腑总觉得空荡荡，没有根，底气不足。这辫子在头顶上就像做了一个灿烂又悠长的梦，现在借借懂懂地醒来，就像有股气从辫子里散了。

到了民国初年，兴起了剪辫子的革命热潮，连傻二的徒弟辫子也被人给剪掉。这个时候，在外混了多年的玻璃花，披着一身军皮，回到天津。他不忘傻二当年使他出丑的事，寻机向傻二挑衅。尽管他枪法不灵，“抬手拿枪往天上一只老鹰打去，但没有打中，把老鹰吓得往斜刺里飞逃而去”，尽管这样，傻二也有些紧张：

傻二一见他左边不灰不蓝的花眼珠子，立时想到这是当年的玻璃花，心里不由得一动，听玻璃花叫着：“认出来了吧，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庚子年，那个曾经祸害你三爷的死崔，给洋人报信，叫义和团五马分尸干了，也算给你三爷出口气。不过，毁你三爷的祸根还是你的辫子。今儿，三爷学会点能耐，会会你。比划之前，先给你露一手——”说着把前襟一撩，掏出一个乌黑乌黑的家伙，原来是把“单打一”的小洋枪。

傻二一见这玩意儿，立时一身劲儿全没了，提不住气，仿佛要尿裤。当年在南门外辫子被打断时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时，只听玻璃花说声：“往上瞧!”抬手拿枪往天上一只老鹰打去，但没有打中，把老鹰吓得往斜刺里飞逃而去。

几天后，傻二与妻子悄悄地离家远走他乡。可是几年后，当傻二再次出现在玻璃花面前时，居然也用起了手枪，并且枪法极好：

傻二指着前边，十丈远的一根树杈上，拿线绳吊着一个铜钱，在阳光下锃亮，像一颗耀眼的金星星。

“你瞧好了！”

傻二说着一扭身，双枪就“唰”地拿在手里，飞轮似的转了两圈，一前一后，“啪啪”两响，头一枪打断那吊铜钱的线绳，不等铜钱落地，第二枪打中铜钱，直把铜钱顶着飞到远处的水坑里，腾地溅出水花来。

玻璃花看得那只死眼都活了。他没见过这种本事，禁不住叫起来：“好枪法，神枪！神枪！” 再一瞧，傻二站在那里，双枪已经插在腰间。这一手，就像他当年甩出神鞭抽人一样纯熟快捷，神鬼莫测。

对于傻二的“神枪”，玻璃花佩服之余，不禁有些好奇：

玻璃花指着傻二说，“你那神鞭不玩了？”

傻二没答话，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微笑，抬手把头布一圈圈慢慢绕开取下，露出来的竟是一个大光葫芦瓢，在太阳下，像刚下的鸭蛋又青又亮。玻璃花惊得嗓音变了调儿：

“你，你把祖宗留给你的‘神鞭’剪了?”

傻二开口说：

“你算说错了！你要知道我家祖宗怎么情况才创出这辫子功，就知道我把祖宗的真能耐接过来了。祖宗的东西再好，该割的时候就得割。我把‘鞭’剪了，‘神’却留着。这便是，不论怎么变，也难不死我们；不论嘛新玩意儿，都能玩到家，决不尿给别人。怎么样，咱俩玩一玩?”

玻璃花这才算认了头：“三爷我服您了。咱们的过节儿，打今儿就算了结啦！”

不久，听说北伐军中有一个神枪手，双手打枪，指哪打哪，竟说一口天津话，地地道道是个天津人，但谁也说不出这人姓名，玻璃花却心里有数，暗暗吐舌……

故事中“神鞭”傻二在大环境急剧变化的情况下，能够很快放下思想包袱，认清事物的实质，从独门绝技“神鞭”向“神枪”转变，成功地进行了转型，虽然看似形式变了，但实质没有变，“把‘鞭’剪了，‘神’却留着。这便是，不论怎么变，也难不死我们；不论嘛新玩意儿，都能玩到家，决不尿给别人。”

其实，傻二的祖传辫子功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出现的。传说傻二的老祖宗，原先练一种问心拳，也是独家本领，原本传自佛门，都是脑袋上的功夫，但必须仿效和尚剃光头，为了交手时不叫对方抓住头发。可是清军入关后，男人必须留辫子，不留辫子就砍头。这一变革等于绝了傻二家的武艺。事情把人挤在那儿，有能耐就变，没能耐就完蛋。这就逼得傻二的老祖宗把功夫改用在辫子上，创出这独异奇绝的辫子功……。刘四在给傻二讲述傻二祖先创立辫子功时啧啧赞赏地说：“你祖辈有能耐，这一变，又是绝活!”

新的形势下，在辫子又不能留得情况下，傻二被迫从鞭向枪转变，这一变，又是绝活，成了“神枪”。

由此，不由得想起了中医的事情。也是近一百多年以来，社会大环境急剧变化，面对着异质医学——西医学的挑战，中医学也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竞争对象；在异质医学的相衬下，中医也暴露了自身的不足（这些不足，即使在今天一些中医人士所否认，在他们看来中医是完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医如何发展成了整个中医界乃至关心中医发展人士需要考虑的问题，

一些传统维护派主张固守，无需改革中医，希望把中医的整个“神鞭”传承下去，“鞭”（辫子）不能丢，认为“鞭”（辫子）一丢，中医的“神”也就不存在了，即所谓“中医不是中医了”。

可是，在大环境下，中国传统文化背景已经被外来文化渐渐置换，传统文化氛围已经稀薄得几乎如高原缺氧一样，像民国初年剪辫子一样，绝大部分人都把辫子剪去了，虽然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遗老遗少还留着辫子，毕竟这已不是社会的主体现象了，更何况这些遗老遗少对于留辫子能坚持多久，他们的子孙是否还继续留辫子，都还是令人怀疑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幻想保持原汁原味的中医（其实，自古至今固定不变的原汁原味中医似乎是不存在的，中医每个时期都在变化发展，只不过有变化大小区别而已）几乎不可能，请看今天多少是真正原汁原味的中医。不变亦在变。

那么，既然必须要变，中医要科学化、要现代化也就成了近现代中医发展中的主题。中医要发展，要适应大环境，对于很多中医界人士似乎是没有什么可以再考虑的问题。一些人也为此作出了努力，也为此奋斗了许多年。可是这多年来，似乎进展不大。把中医的“鞭”（辫子）给剪去是很容易的，把别人的小洋枪拿来用也是不难的，但绝大数情况下把中医“鞭”（辫子）给剪了的同时，把中医的“神”也给丢了，“神鞭”中的“神”与“鞭”分离了。而小洋枪尽管已被我拿来用，但依然是小“洋”枪，仍属于“洋”，并没有变成中医的“神枪”。有的虽然也使用了小洋枪，但鉴于原来自身水平不高，即使使用小洋枪，水平也同玻璃花一样，只能用来唬人，往空中打枪，射不准老鹰，只能“把老鹰吓得往斜刺里飞逃而去。”这如同很多人自身中医水平很低，中医没有学好，也使劲用西医一样，结果是两样都不好，弄得不中不西的，临床一遇到稍微复杂的病便手足无措，张口结舌。

由此，我们不难得知，没有真正学好中医，真正懂得中医，会用中医的原始之道，知晓中医的“神”，贸然就去剪中医的“辫子”，就要科学化中医、现代化中医，结果非但化不了中医，反而使中医的精髓丧失殆尽，只会徒具形式而失其实质。这或许就是多年来中医科学化、现代化没有真正化成的原因所在。（中医科学化、现代化已经进行了很多年，直到最近，中医界的某些研究才开始对中医理论如何产生、中医实践是如何进行的等等相关问题进行发生学方面的研究，而在以往只是简单用唯物主义来套中医，对于真正中医“神”的产生及中医之道是什么并没有去做深入的研究。）

真正的中医科学化、现代化应该是由高水平的中医人士来承担完成的，应由既能熟练应用中医技术（形）又能通晓中医之道（神）的人士来用当代科学技术化中医，只有他们才可能用中医之道来统率各种有形之技术与工具，使中医“形”变而“神”不变，使中医真正走向现代化而不是西化之路。

但是，现实中许多真正高水平的中医人士由于自身所限，不能有效接触到当代科学技术，了解新技术新方法途径不畅，这也局限了他们能够以开阔的视野去用现代科技融化于自己的中医实践之中；另一方面，很多真正高水平的中医人士可能先天具有保守封闭倾向，再加上思维上的惰性，不愿意、也懒得去进行中医现代化的实践或思考。

由于传承的困难，高水平的中医人数是在一天天衰减，没有留“辫子”的文化与氛围，留辫子的人在减少，“神鞭”的神又何以依存呢？更何况，也不是所有留辫子的人都会练成“神鞭”的。中医之道（中医的神）要继续长远存在下去，必须要有新的“形”来依附，来传承。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中医界的“傻二”什么时候才能够出现呢？我们期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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