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在《伤寒论》,尤其是在少阴篇和厥阴篇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手足厥冷且脏气衰微,和现代医学所指的休克变化相当,而有关休克的微循环学说不断发展,不仅促进现代的临床医学日新月异,也使我们对《伤寒论》治厥的现代意义有了深刻认识。
1 厥热胜负的内在联系
《伤寒论·辨厥阴病脉证并治》指出:“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这是厥的发病机理,具体表现则有寒厥、热厥之不同。
以寒厥而言,在厥阴篇虽设虚寒诸厥与阳气衰微之寒厥比异,但诸厥又无不与寒厥息息相关。无论肝寒上逆,血虚寒厥。冷结下焦,阳虚水停,痰结厥逆等,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寒厥不同的早期症状。
以热厥而论,用栀子豉汤升津清热,用四逆散疏肝开泄,用小柴胡汤转出少阳,用白头翁汤凉血泄热,用白虎汤清泄阳明,用承气汤荡涤开结,正是针对不同的发热机制,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法,以防热邪内陷[1]。不少人认为四逆散是治热厥之主方。其实四逆散证只是湿热内郁、阳气不达引起。由此所致之厥并不伴有内脏功能衰竭,属热厥之轻症,故用四逆散尚能调畅气机,转阳外出,若热重厥深者,则难以胜任。
厥微热微、厥深热深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在正气不衰的条件下,根据厥之微甚推测热陷的深浅,或者是根据邪热的轻重推测厥之发展。就是说,热微则反应轻微故厥微,热深则反应强烈故厥深。其二是在正气不支的情况下,热微则阳损轻微而厥微,热深则阳耗太甚而厥深,实际是一种病机的相续。临床上的感染性休克,肛趾温差越大,往往病情越重,可以说是厥微热微,厥深热深。当病情加重时,由于血液灌流不足,多伴有心、脑、肾等重要脏器的功能衰竭,自然表现出脉微气促、面色苍白、冷汗淋漓、目眩自冒、小便不利等症。这种厥深热深,与其说是阳胜阴格之假厥,莫如说成是邪盛正衰、热厥向寒厥的过渡更为恰当。
无论寒厥、热厥,厥热之间都是相互作用、互为因果的,柯琴所谓厥者必发热,热与厥相应的论述颇为中肯。热厥中出现的阳虚不足与寒厥中出现的阳热太盛,虽说其动因、病机并不相同,但当其交尽之时,反映阴阳俱微的本质终归一辙。《伤寒论》338条中脏厥、蛔厥并列,既是辨证类别的模拟,也是异病同治的典型。其中厥至七八日,躁无暂安时,是说明这种脏厥正处于阴阳转化之时,乌梅丸温清同用,阴阳并补,设乌梅之意又在酸敛固正,对厥之寒热错杂恰中病机。从字面上看,“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而未直指脏厥之治,实际是文简意赅,寓有深意,真正明其阴阳转化者,自然不会本末倒置,仅把乌梅丸说成是治疗蛔厥的方剂,而忽略其主要治疗作用。
寒厥因寒邪所犯,热厥为邪热所陷;寒厥证属虚寒,热厥证多实热;寒厥应温,热厥宜清,可见它们是对立的,有区别的。但在病情发展中,寒厥会阳复太过,热盛伤阴;热厥会壮火食气,阳虚生寒,说明它们又是统一的,有联系的。在实际临床中,寒厥与热厥往往同时存在,不能截然分开,厥阴篇统辖寒热二厥,也是为了从动态比较中把握厥之发展,从它们之间的相互转化,反映出阴阳俱微,脏气衰惫的实质,临证只有抓住了这个实质,才能在寒热错杂的病机变化中,调整阴阳的平衡,促成病情的好转。 2 寒厥的本质与治疗规律
《伤寒论》对厥的论述重点已提示了寒厥的重要性。那么寒厥的本质是什么呢?这就要从寒厥的发生发展规律去研究,也必然涉及少阴病的本质和发病规律的探讨[2]。
少阴病提纲证“脉微细,但欲寐”是整体性不足的机能状态,属于“水火两虚,心肾交惫”而发病。尽管这种真元虚惫,贯穿少阴病的始终,但就其本身症状而言,正处在疾病进退的重要关口,即柯琴所谓的阴枢之机。根据疾病因果转化的规律,进一步推断少阴病:欲吐不吐,心中烦,自利而渴,小便白,厥逆无脉,利不止,是从浅到深的不同发展阶段。因欲吐不吐,心中烦是正虚欲张的虚性亢奋;自利而渴,小便白是脏腑气化的失调表现;厥逆无脉,利不止是脏气衰微的险恶证候。其中欲吐不吐,心烦自利而渴,是水火不济,证候或从热化,或转寒化;小便色白,厥逆下利,则因寒盛阳衰,其转归,或使虚阳外脱,或使阴交阳复。由此可见,寒厥是少阴病发展的最后阶段,是伴有四肢逆冷的内脏功能严重衰竭的综合病证。
阴阳衰微在寒厥与热厥的发展过程中均可发生,但寒厥化热是向愈的征兆,热厥转寒是恶化的趋向。热厥初起,伤阴为主,寒厥既成,肾阳已衰,生死存亡之时,阳气所当急固,寒热错杂之证,自应对寒厥给予高度的重视,因此只有寒厥才是厥之重点和最终归结。进一步说,包括热厥在内的其他厥证,只是寒厥发展过程中不同的类别而已。
寒厥治疗一般以:“寒者温之”为原则,其具体治法归纳起来不外:扶正祛邪,交合水火,调理气机,急温回阳。其每一治法又各具特点。当正邪相争之际,扶助正气,祛除外邪,具有相辅相成之义。少阴病用麻黄附子甘草汤与麻黄细辛附子汤,温经以扶正,发汗以解表,就是扶正祛邪,因势利导,以防邪陷正伤,发生寒厥。少阴为病有水火之分。少阴热化,不病无形之气,而病有形之经。 所列咽疼喉痹,腹痛下利,大便脓血,肠燥津涸,其辨证妙诀乃在脉沉细数,舌红少苔,心中烦闷,不得卧寐。审因论治,黄连阿胶汤可为补水泻火之代表。疾病功能上的变化,一定有形态上的改变作基础,临床不仅要注意功能的调节,还要促进病损的修复。《伤寒论》出于少阴病精气衰颓的考虑,针对上述局部的病变,提出了具有滋水泻火特点的治法,强调了已病防变的观念,无疑会产生积极的治疗作用。少阴阳衰之兆虽有上下之别,然其阳虚湿遏则属病由之根,故治以振奋阳气,化湿利水之法。但不是率以四逆汤长驱直入,而是统用附子汤挥戈三军,意在充分发挥整体的抗邪作用,有趣的是,对这种病证的早期,附子被用至二枚;而到阳脱厥逆的危重阶段,附子却仅用一枚。仔细分析,显然仲景别具匠心。因用姜附辛烈之品,可能产生两种结果:一是机体不耐药力的刚燥走窜而病转急下;二是正气得益于药力的温助振兴而愈得良机。危重时用小剂姜附,是为了顾护正气,为进一步治疗投设契机,病得良转,药可增剂,其效复加;如病情恶化,也不至措手不及,尚可补救。白通汤证的治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由于下利脉微,自利而渴给予白通汤(附子用一枚),但因寒热格拒,出现利不止,厥逆无脉,干呕烦等症,虽仍为白通汤温阳通脉之证,然必得猪胆汁,人尿以监制其温燥辛烈之性,降低机体的不良反应,提高其对药物的顺应性。至于少阴病初起,机体尚有一定的调节能力,就不必虑及药生骤变,在芍药等养阴和营的佐制之下,大胆重用益气壮阳之品,必得显著的疗效。以上仅就一般而言,如阴盛格阳,危在旦夕,则须孤注一掷,增益甘温,倍加四逆,冀病机回转,再行周旋。
病转少阴,寒厥欲成,脏腑气化失调,水液代谢紊乱。因此既要温助阳气,促进代谢,也要调理气机,运湿制水。例如真武汤证“此为有水气”是其症结所在,引水从小便去才能使阳气伸张。故温肾健脾,化气行水,势在必行。寒厥既成,必用回阳救逆之法。然入四肢逆冷,脉微欲绝之境,救死回生并非轻易。《伤寒论》强调“急温原则”,指出不必诸证悉俱,但见脉沉厥微之象,就当急用四逆汤救治,诚为治厥之要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