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篇: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
标题: 精读篇: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
作者: zhongyi999 时间: 2006-7-15 13:59 标题: 精读篇: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
﹝本文转贴自中医名家网。
题目由转贴者重起。卢崇汉毕竟是名明医,是授徒之师。﹞
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一﹞
传道录(2006年5月7曰)
[编者注]
传道录是师徒之间的对话,“师” 就是本书作者卢崇汉先生,“徒”是著名中医学者刘力红教授。刘力红从拜卢崇汉为师以来,和其师父开始了不间断的“师承学术对话”,全部对话录音,记录下“师承实况”的全部过程和每个细节。这项“师徒学术对话”完全纪录的工作,是中医学术“师承教育”之纪录与传播的崭新形式。
刘力红(徒):师父,今天想问您两个病人,一个是您这次到南宁来看过的一个食道癌的病人,男性,55岁,这例病人术后已经五年了,三年前转移到左锁骨上及纵隔,左锁骨上的转移灶形成了恶性溃烂,溃烂处有鸡蛋大的一个洞,长年流脓,恶臭不堪。溃处连及左肩臂疼痛,活动受限。精力渐差,饮食及睡眠还不错,大便要一周左右方解,但无所苦。纳后脘略胀。他这次是4月17号入院,入院时舌很淡,苔中根白厚腻,脉右滑尺浮,重取关寸全无,左脉无根。当时考虑他是元气衰败之象已露,惟有保固元气,方有挽回的希望,所以为他处了下方(单位皆为克,下同):
制附片75(先煎) 生白术15 砂仁20 陈皮15
法半夏20 朱茯神20 黄芪60 当归15
党参30 干姜45 炙甘草10
这个方服了13付以后,又在上方的基础上加了白芷15,加白芷主要是考虑到他局部溃烂流脓的情况。加减前后一共服了18付,总的情况还是有明显的好转,一方面表现在精神体力比过去强了,纳后脘胀的情况基本消除,大便的情况也有改善,尤其是溃烂处较原来小了一些,流脓也明显的减少。
您这次看过以后,在上方的基础上作了改动,用了:
制附片75 生白术15 砂仁15 黄芪50
陈皮15 生晒参10 杭巴戟20 菟丝子20
炙甘草5 生姜60
这个方用了7付,溃处又有明显的好转,脓进一步减少。现在的问题就是疼痛没有改善。原来他每天吃两粒止痛片,最近增加到了三粒。对于肿瘤的疼痛,应该如何看待,如何处理,也是今天很想问的一个问题,另外还是希望师父点评一下上面的方药是否恰当。
卢崇汉(师):你这次的处理基本是对路的,而且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因为效果出来了嘛。病人发病到现在已经五年,而且后三年出现转移,左锁骨上溃烂长期不愈,加上脉气无根,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了病人的精气已经衰败,机体已经没有能力来修复破损之处。你初诊号脉,右尺已现浮象,这说明不但元精衰败,且有越脱之象。我看你初诊案中写了“唯保固元气,以图万一”,这是很贴切的,这说明你抓住了根本。根本抓住了,才有可能言其它。而根本是什么呢?就是保命!现在不是治病的时候,是保命的时候。怎么保命呢?就是要固护住阳气,固护住精气。你的处方是在四逆法上作了扩充,路子是对的,但显得杂了些,方子一杂,纳下的力量就会变弱。法夏、朱茯神、党参这些现阶段完全可以不用,方子精纯一些好,古人说,力专则效宏,就是这个意思。另外,方里面一加当归,就变成从气血上走了。从气血上走可不可以呢?补益气血对这个病当然也会有帮助,但是明显地觉得浅了一个层次,对这一类的病人,我们的着眼点如果浅了一个层次,那么挽回的希望就会少去很多,所以应该深一层去考虑,应该从精气上去着眼。我把当归去掉,换成巴戟、菟丝子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接下来是你提到的疼痛的问题,肿瘤的疼痛与其他的疼痛有共同的地方,当然也有区别,区别一个是它有一个肿物在那里压迫,另外就是肿瘤病人的阳气普遍都很差,有的甚至达到了衰败的程度。那么,共同点呢?就是气机阻滞不通畅,这也就是大家熟知的“不通则痛”。但是是什么因素导致气机阻滞呢?肿物的压迫显然不是唯一的因素,因为有相当多的肿瘤病人,尽管肿瘤很大,但却并不疼痛,这说明还有更重要更直接的因素。
对疼痛的认识,我们最好是回归到经典上。《素问》专门有一篇讨论疼痛的文章,叫《举痛论》,里面举了十四种疼痛做例子,其中十三种疼痛都是因寒而起,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这说明了疼痛的主因是寒!所以对治疼痛就应该始终抓住“寒”这个主因。为什么肿瘤病人的晚期,很多都会出现疼痛呢?因为到了晚期阳气大都衰败了,阳气一衰,内寒即生,加之又有一个肿物在那里,疼痛的因缘也就具足了。但同是疼痛,为什么肿瘤的疼痛就这么难弄呢?这里关键还是阳气的问题,由于阳气衰败,内寒不断产生,内寒不断,疼痛的主因也就不断,痛因不除,痛果当然也就难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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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二﹞
刘力红(徒):那是不是意味着肿瘤的疼痛仍然是以扶阳为主?
卢崇汉(师):是以扶阳为主,但不是那么简单,标证的问题也还是要考虑,所谓标证也就是如何直接去消除气机阻滞。气机不畅,比如可以用台乌、元胡,更进一步还可以用乳香、没药,当然使用这些药物一定要注意到它有耗气的一面,这就需要我们去斟酌病情,看该不该用,什么时候用。像这一例病人,元气很差,脉都无根了,如果再去耗散,那病情就有可能急转直下。所以你开始的时候没有去顾及他的疼痛,没有过多地去使用耗气的药物,这是对的。现在扶阳固本一段时间后,病情有所好转,可以稍稍兼顾一下这个问题。但是在选药方面还应慎重,尽量选用耗散比较小的,以台乌和元胡这两味药来论,可以选用台乌,因为台乌耗气的作用要比元胡小一些。
疼痛虽然是个标证,但是一旦这个标证的情况上升到主要的地位,例如疼痛非常严重,影响到病人的正常生活,以至心神不定,卧起不安,这样的情况下,元阳也就无法安住本位,也就有脱亡的危险,为什么西医有痛性休克呢?其实就是这个道理。这个时候疼痛就是致命的因素,那么解决疼痛也就等于在保命,所以临床的问题一定要灵活来看,要圆机活法,不能生搬硬套,这就需要我们在理上搞清楚。
刘力红(徒):这次看师父用四逆用的又是生姜,这个问题师父虽然多次谈到,但我还是觉得不太明晰,这样去用生姜确实很少见,这是否是卢门的一大特色?那么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用干姜呢?
卢崇汉(师):这个问题是曾经谈到过,四逆用干姜那是正四逆,就是真正地用来回阳救逆。病人已经出现四肢厥冷、脉微欲绝的情况就非用正四逆不可,这个时候用干姜,主要是用它温守的作用,而其它更多的时候是用四逆的意,我们称之为四逆法。四逆法的运用那就太广了,它的作用不在于回阳救逆,而在于温肾纳下,临床上大多数慢性病人和危重病人最后都要从这个法上去收工,也可以说这个法才是治疗的真正目的,而其它的法都只是手段,手段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达不到目的,要想真正愈病,真正收工,是很困难的。
生姜是非常活泼的一味药,它既温中散寒,又具暖下之功,且能通神明而除臭气,可谓是一专多能,相比之下,干姜没有这样全面。像这一例病人,阳气很差,已经有浮越之势,所以病人怕热,我们去看他的时候还开着风扇,像这样的怕热是不是阳盛呢?绝对不是!所以像这一类的病人,除了阳虚内寒以外,感受外寒是随时有可能的,可谓防不胜防。如果这个问题不好好处理,也是会影响内里的治疗。但是如果用了生姜情况就不同了,像这一例病人,生姜用到60克,即便兼感外寒,也是完全可以解决了。而如果用干姜,这层作用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四逆法中不但用干姜,更多的时候是用生姜,甚或炮姜、煨姜,有的时候还诸姜同用,以四逆法作为诸病收功之法,可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心法,也是卢氏在钦安思想指导下的一个大的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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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三﹞
刘力红(徒):这例病人在开始的时候,我用了法夏、朱茯神,也就是有二陈的意在里面,因为病人的舌苔白腻,痰湿之象是很明显的,可是师父看这例病人以后,去掉了法夏、茯神,当然这是为了使法更精纯一些,但是这个湿怎么解决呢?
卢崇汉(师):这关系到认识问题的层面,层面不同,所采取的法也就不同。对于湿浊我们首先要清楚它是怎么产生的,它是脾阳不振的产物,只有脾阳不振了,湿浊才会停聚。我们用苍术、法夏这一类温燥的药可以化湿,其实都是通过鼓荡脾阳来实现的。既然是鼓荡脾阳,那就要有阳气可籍鼓荡,如果阳气已经很弱,再一鼓荡,那就可能连根拔起。这例病人我为什么要去掉法半夏,也正是基于这个考虑。
对于湿或湿热,很多的时候你用一些温燥或是清利的药后,湿或湿热可以很快地下去,但是不久又起来了,以致反反复复,难有愈期。这是什么原因呢?这就是因为我们只是考虑了湿的去路,而没能充分认识它的来路,来路没有断住,你想它怎么会有了期呢?而这个来路就是脏腑功能不足,也就是阳气不足。
刘力红(徒):我明白了师父所说的层面问题,层面问题确实不是一朝能解决的问题,她也牵涉到许多 因素。比如文化,比如阅历,还有心性都会影响我们的层面。文化可以藉着各种方式来提高,阅历也可以慢慢增长,但如果我们的心性不能沉潜,总盼着能够有吹糠见米的事,那要想提升层面也会是很困难的。
《老子》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实这也是个层面的问题,你站在“三”的层面或者是“万物”的层面,与你站在“二”的层面,甚或“一”与“道”的层面来看问题,是完全不同的。站在“三”的层面、“万物”的层面,事物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各不相同,所以对治的方法也是千差万别,但若回一个层面,走到“二”上来,问题就变得简约了,变成了两个因素(阴阳)的对待关系。若再回到一个层面,走到“一”上来,那就更简约了。古人说:“至道不繁。”正是指此而言。但话又说回来,越是至简至约的东西越是不容易把握,也越不容易使人生信。现在的中医能走到“二”的层面的已经是很少了,而卢门的心法似乎更深了一层,已经到了“一”的层面了。师父始终强调的阳气,实际上已经不是“二”层面上的阳,而是能够化生“二”的真阳。入门以来,一方面是亲自感受到,另一方面也时常听师父谈到,师父的处方来来去去都用到的也就是那么三、五味药,很多处方基本雷同,差别也就在一、二味上,但是所治的疾病谱用现代的眼光来看,却是非常广泛,其实这正是在“一”层面上处理问题的风范,这与在“三”层面上处理问题是截然不同的,一、二味的差别如何把握,这也正是处“一”的艰难之处。不知道我的这个理解对不对?
卢崇汉(师):对!你能够这么理解,我非常高兴,但这只是在理上过了,还要在事上印证。这个过程急不来,慢慢积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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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 ﹝四﹞
刘力红(徒):今天还有一位病人要问师父。这位病人是兰州的一位医师,男性,44岁,1990年就开始病,右胁胀闷不舒,1992年起经常出现感冒症状,表现为微恶风寒,周身不适,恶寒以背为甚。天寒及后半夜,易患癫顶头痛,干呕,吐涎沫,呃逆。
病人从2001年至今,已反复出现四次黄疸,第1次是2001年秋发,以茵陈五苓散化裁黄退。第2次是2002年初冬,服用过茵陈五苓散、柴胡桂枝干姜汤、小柴胡汤、藿香正气散等方。第3次是2003年冬至前后发病,按第2次的治疗方药无效,后遇一民间中医,以疏解风寒之法治之,诸证得到缓解。用的药是:荆芥24 防风24 桔梗24 川断9 苍术9 陈皮9 小茴香9 肉桂9 炮姜9 茵陈10。第3次发病期间,曾经到北京的大医院检查治疗。肝穿刺提示为药物性肝炎,反复核查肝炎病毒及相关病毒结果,皆为阴性。核磁共振发现肝右叶萎缩。最后这次发病是今年的4月份,到现在已快1个月了,继服上面的疏解药,效果不大。目前的主要表现是:疲乏,纳差,四肢酸楚,气短,前额胀痛,恶风寒,背为甚,口干苦,不欲饮,便溏,腹隐痛,溲黄,舌体胖大,边齿印,苔白腻润,巩膜皮肤黄染。脉沉细无力,滑数。黄疸指数100,谷丙1225,谷草1280。
我根据他的以上情况,认为病情已经缠绵了10余年,虽然三阴的情况都有,但是太阳之邪一直未解,所以还是想先事疏解,在此之前,黄靖医生给他用过两付桂枝法,还有些作用,我这次给他开的还是桂枝法化裁,药用:
桂枝15 广藿香15 陈皮15 法半夏20 云苓20 生山楂20 茵陈30 白蔻仁15 生姜30 苍术15不知这个处理对不对,还请师父指点。
卢崇汉(师):你的处理应该是对的。病人的表象始终都很明显,虽然三阴的阳气都已经不足了,但是太阳的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这样一来势必内寒外寒交织,所以病情反反复复。像恶风寒,背为甚,这些都是典型的太阳证候,所以前面第3次发病的时候,用荆芥、防风、桔梗这些疏风散寒的药能起效,但是关键的还在于他用了后面的几样药。
刘力红(徒):是不是小茴香、肉桂和炮姜?
卢崇汉(师):对!如果没有这几样药,他就起不到这个作用。因为温了三阴的阳气,尤其是肝脾的阳气,这对于上面的药发生作用是很重要的。 这次你们用了桂枝法两付以后,没有出现不好的反映,而且还有一些效果出来,这也印证了上面的判断。只是他这个脉象的表述可能有问题,沉细滑数的脉,就不应该用桂枝法,用了也可能解决不了问题。他应该有紧象在里面,现在很多人把脉,对滑象和紧象区分不开来,把很多紧脉当成滑脉了。所以他的脉象很可能是沉细略紧的脉。你后来用的方子,大法是对的,应该开表,只有表打开了,体内的邪气才能从表而出。但是在具体的用药上,你为什么要去掉白芷、菖蒲呢?应该加上去,加上去以后开表的力量才够,窍道才能打开,这样体内的湿才有去路,体内的淤浊才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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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 ﹝五﹞
刘力红(徒):这个问题没有充分考虑到。当初只是认为他的病程已经很长,少阴的底气应该已经不足,在开表的同时要不要顾及到少阴不足的一面呢?这个问题就拿不准了。所以在用方上就去掉了上面的两味药,目的是不想让表的力量太大,害怕影响少阴的不足。
卢崇汉(师):现在标象很明显,可以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而且你的方中用了白蔻,白蔻这味药用得很好,白蔻一用,方的格局已经有所改变,已经可以照顾到上面的问题了。
刘力红(徒):白蔻不是辛温的吗?用辛温应该可以加强表散的作用,为什么师父说反而改变了方的格局呢?这一点好象不是太能理解。
卢崇汉(师):白蔻辛温没有错,但它的作用主要是在中焦,它能够温中、散寒、和胃,中焦的寒一散,湿就容易得到化解。湿一化解,中焦的道路也就能够通畅,而只有中路无阻,上下才能交通,阳气才能纳下。再用菖蒲这一类的药就能够真正潜入海底,启动微阳。所以白蔻这一用,方的格局也就发生了变化,你所顾虑的问题也会自然而然地解决。
刘力红(徒):师父过去曾经谈到菖蒲的作用是入海底、启微阳,桂枝也是既能升也能降的药,所谓降也就是要把气归到下元,归到肾上,而所谓升,也必须是从这里升。只有从这里升,才是有本之木,有源之水。但不管是升还是降,中焦的路都必须首先打通,是这样理解吗?
卢崇汉(师):可以这样理解。不过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用白蔻以后,又等于把中气固住了,中气固住之后,也就等于把后天之本固住了,这样一来,先天就不至于很快出现耗散。而且我们把这条路打开之后,下一步的治疗就更好办了,因为他的饮食会慢慢得到改善,那么对药物的吸收也就会更进一步的增强。当然他的舌苔也就会向好的方面转化。
刘力红(徒):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方没有用到白蔻,那这个疗效就会大打折扣?
卢崇汉(师):可以这么说。因为不用白蔻,化湿的力度就会差一些,湿化不了,加上那么大量的茵陈下去,中阳就更损了,中阳一损,他的苔,他的湿,又怎么化呢?他吃东西就会更糟糕,饮食差,化源就会不足,连带的东西就出来了,这样解表的力度也会受到影响。这个病不是单纯的外感,不是一般的表证,这个问题必须认识到。他还有虚损的一面,既然有虚损就要设法增加补充,增加化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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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六﹞
刘力红(徒):从这一例病人就可以看出我们对药物的认识还很不够,尤其是药物个性化的认识还很欠缺。在我们看来,既然是化湿,半夏、陈皮、苍术这些温燥的药都可以,现在才知道这些药都不能代替白蔻。
过去看武侠小说,常有一句话叫做:“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现在看来医道也是如此。一张方子开出来,家底也就抖出来了,回想过去自己开的许多方子,不禁汗颜。真是应了江湖上的那句话:“献丑!献丑!”
卢崇汉(师):这一点确实需要加紧用功。医家与武家确有相通之处,高手过招往往就在一两招之间就要决胜负,不像现在的武打片,那纯粹是在演戏。医家也是如此,往往就在一、两味药的差别上,整个格局就改变了,有的时候甚至完全不改变药,而只在一、二味药的量上作了改变,方的格局,方的走向也就完全不同,仲景的桂枝加桂汤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吗?
回到这例病人,湿是很重要的一个矛盾,这个湿怎么化掉呢?前面我曾经谈到,湿必须是在中阳振奋的情况下才能化掉。当然中阳振奋了,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条件,这个条件具备之后,还要考虑湿的出路,这个出路可以从下走,也可以从外走。究竟是从下走多一些还是从外走多一些呢?这就是要考水平的地方,张仲景讲辨某某病脉证并治,其实就是辨的这个问题,以这例病人的情况而言,他明显的是应该偏外走的多一些,我们的法、我们的方,都不能偏离这一点。
刘力红(徒):师父,我们这一路下来,用到的桂枝法的案例是非常多的,在参学《伤寒论》的过程中,我明显地感觉到作为《伤寒论》立论的第一方,后世称之为“群方之祖”的桂枝汤,是非比寻常的一个方子。就以《伤寒论》本身而言,运用最多、变化最多的方子就是桂枝汤。但是后世对这个方子的研究与运用却显得很不够,比如对柴胡剂的运用非常广,乃至开创出了所谓的柴胡派,而与之相比,桂枝汤的运用就相形见绌了。
我在研究桂枝汤的时候,觉得她很体现了儒家的中庸思想,对于儒家来说,中庸是王道,体现了最高的境界。而对于中医来说,桂枝汤所反映的思想也应该具有这个味道。所以,一直以来我是梦想有一个桂枝派的出现。只是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自己在临床上还是觉得无从下手。除了中风证,以及个别的其它证以外,在更大的领域还是没有办法起用。直至遇到了师父以后,跟师父临床以后,才感到真正桂枝派出现了。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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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汉 刘力红 师徒对话﹝七﹞
刘力红与师父对话7
卢崇汉(师):桂枝法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法,如果能够在应用上活法圆通,她可以解决很多临床上的问题。首先是很多临床证候、临床的表现能够得到缓解,更重要的是她能够为进一步的治疗拨开道路,这一点又是卢门的一大心法。
因为桂枝法已经不是单纯的解表法。用在外证,她可以起到解表的作用,用在内证上,她可以协调阴阳。《伤寒论》谈到桂枝汤的一个主要作用是调和营卫,那么这个营卫是广义的营卫,病在表的时候,可以说是营卫不和,她可以调和营卫,病在里呢?那就是阴阳不和了,她又可以调和阴阳。
像这一例病人,就是表里同病,在表他有恶寒的情况,在里呢?他又有胁胀、纳呆、短气等等,我们通过用桂枝法把太阳拨开,那整个三阴三阳的道路就有可能打开,我们的治疗才会有路可循。他的黄疸、他的肝功各项异常,就会逐渐得到改善。临证的时候千万不要限于他的各项西医指标,应该从我们四诊的所见去处理问题。
刘力红(徒):师父的意思是临证的时候不要让西医的各项指标牵着走?
卢崇汉(师):对!实际上这些指标对中医而言,又能说明什么呢?如果我们都按这些指标去用事,就会无功而返。比如研究这个药退黄,那个药降酶,走这一条路就成了西医了,与中医基本没有太多的关系。
临床上只要我们确实把握住了辨证这个武器,用药又能恰如其分,那么治疗的效果是可以预期的。但是也应该注意,我们治疗的目的不单是解决他的临床表现,他的各项指标,更关键的是他的本要加强,他的正气要旺。只有本强气旺,他脏腑本身的功能才会增强,他的康复能力才会好起来。只有这些问题解决了,他复发的机会才会大大减少。以这一例病人为例,2001年以来,已反复四次,每复发一次,病就加深一次,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了病人的本没有很好地固住,正气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所以治疗疾病的关键,一个是当时的临床效果,另一个是远期疗效,后者尤其重要。我们这次在广东讲学,不是有人提出来,说是我们擅用温法、擅用补法,难道用其他法就不能治病吗?毕竟常用的治法有八个,八法应该都可以治病。这个问题没有错,八法确实能够治病。但这要看在哪个层面,我觉得关键要看远期的临床效果。所谓远期临床效果,就是这个人的体质改变了没有?他的复发率高不高?这一点很重要。有关这个问题,我早在几十年前已经提出来,所以才有“以扶阳为纲,保天下众生,长寿健康”的提法。而要想实现这一点,只有通过扶阳才能达到。这也是我们以阳气为根本,临床上处处围绕这个论点来做事情的关键所在。我们的整个法都是贯通的,无论是在对疾病的治疗上,在对病人的保健上,以及养生上,都始终是围绕这个大法,死死地顾护阳气。用孔子的话说,就是“吾道一以贯之”,曰“扶阳气也”。所以,我们在评判一个治法的时候,要充分考虑到层面的问题,疗效不仅要看近期的,更重要的是看远期,远期疗效才是根本。如果光看近期疗效,那激素的疗效应该是最好的,胰岛素打进去血糖马上就降下来,可是一餐不打,血糖就又上去了。像这一例的病人,2001年到现在已有四次大的复发,这就是没能解决好远期疗效的问题,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我们倡导扶阳,就是要从根本入手。
刘力红(徒):师父讲的这一点确实太重要,也切中了现在的时弊,现在很多人的确是只顾眼前的利益,病人如此,医生也如此,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女孩子长痤疮,本来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可以因为是“疮”,因为是红“疙瘩”张医生用清热,李医生用解毒,治来治去,痤疮没有好,而体质却变得一塌糊涂。把一个小问题搞成了大问题。所以,治病一定要以改善体质为前提,而不应该以损害体质为条件。因为体质是远期疗效的一个根本,如果这个根本损害了,那么远期疗效也就无从谈起。
卢崇汉(师):对!就是这么一个问题。
刘力红(徒):这一例病人,加进白芷、菖蒲后,大概吃几付,吃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就可以转法了?
卢崇汉(师):吃到他的外寒明显减轻了,没有明显的外寒症状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可以考虑转法了。估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至于转什么样的法,那要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这个方就先吃五付吧。
[ Last edited by mingyue on 2006-7-13 at 12:02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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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力红写给朋友们的信﹝zt﹞
《思考中医》出版以后,有不少学生或同行欲拜我为师,其实我不过是只“纸老虎”,没什么可拜的,你们拜我出于至诚,我拒你们亦是出于至诚,当然还加上了“自知”,自知不足以为人“师”也。今天倒是愿意借此机会向大家推荐我的师父卢崇汉即将由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的《扶阳讲记》,本网站负责人担任了这本书的策划编辑。于医而言,卢师是真正的师者!虽因缘所限,不可能人人亲炙,但若能细寻此中义理,其于师愿亦不远矣。
2005年也是藉着《思考中医》的因缘,使我得遇心仪已久的“火神派”传人卢崇汉师,并最终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入室之后,师父或训之以理,或示之以案,虽只是短短数月,但此中领受恐怕只有经历过百折困顿的人方能体悟。今天师父的这部《讲记》问世,我想这对当今的中医界应是一件大事,对许多诚心向医而又苦于没有门径的人更是值得抚额庆幸!既为《讲记》,当然是兴之所至,言之所至,不一定系统,也不一定完整,但亦正因为师处“兴”中,故其“言”也就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言。有心人若能循此而入,其于医道将无大碍矣。
扶阳基于重阳,亦即以阳为主导的思想,而这个思想几乎贯穿了中国文化的始末。为什么要重阳呢?因为这是生命之所需,社会之所需。《素问•生气通天论》云:“阳气者,若天与曰,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曰光明。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阳气对于人身而言,它是维系生命的根本,其重要性就如自然的天与曰一样。
天之与曰,它的特征是什么,它的功用是什么呢?《易》里面谈到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所以天的特征就是“运行”,而且是刹那不息的运行。这样一个不息的运行,它所带来的功用是什么呢?这个功用在乾卦的卦辞里面作了总结,就是“乾,元亨利贞”。乾者天也,曰也,亦即《生气通天论》里面讲的阳气也。乾天虽然刹那不息的运行,但这个运行可以大致概括为四个区域,或四个“所”,这四个“所”就是卦辞里面谈到的“元、亨、利、贞”。运行在“元”之区域或者“元”之所,对应的是春(木)的功用;运行在“亨”之区域或曰“亨”之所,对应的是夏(火)之功用;运行于“利”之区域或曰“利”之所,对应的是秋(金)之功用;运行于“贞”之区域或曰“贞”之所,对应的是冬(水)的功用。所以,阳气或天与曰的运行跨越了四个所在,这四个所在分别是元亨利贞,春夏秋冬,或曰生长收藏。而在元亨利贞,生长收藏各“所”之间有一个过渡区域,称之为“化”,坤卦卦辞言“元亨利牝马之贞”,其中的牝马,实际上隐含有这个“化”的意思。化也就是土的功用。届此,木火土金水,生长化收藏之功用已全。而为什么木火土金水称为五“行”呢?于此亦知端的也。实际上“五行”也就是乾天的五个运行区域,由此亦知五行亦即阳气的五种不同的运行状态。五行,《素问》“运气七篇”又称“五运”,运之与行大抵相类。
张仲景于《伤寒杂病论》序中云:“天布五行,以运万类,人禀五常,以有五藏。”故知万类也好,五藏也好,究其根本而言,都只是阳气的不同运行状态而已。同时也就知道了“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这个“所”并非单一的所,而是包括了生长收藏各“所”。这说明了五藏之中不但心以阳为本,其余诸藏亦皆以阳为本。心无阳则无以主神明而为君主之官,肺无阳则无以主气而为相傅之官,肝无阳则无以主罢极而为将军之官,肾无阳则无以主封藏而为作强之官,脾无阳则无以主仓廪而为谏议之官。此或为力主扶阳者之根本所在,亦为卢氏(铸之)“人生立命在于以火立极”之关要所在也。
由此可知扶阳的思想主张及其连带的治病法要并不是一种偏执,而是从生命立极的这个层面去思考以后,得出的重要理念。 这个论坛好冷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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