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非学养深者不足以鸣世--名医的人文修养(转贴)
张存悌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学画于周臣，周是名画家，但人们都认为唐伯虎的画比老师的好。有人问周臣，画画为什么不及学生?周臣回答：“只少唐生数千卷书”。也就是说在人文修养上不及唐伯虎的缘故。这个典故生动地揭示了“工夫在诗外”的道理。医艺相通，为医也是如此。如欲成为名医，不仅要有精深的专业理论，还要有广博的人文知识，举凡文、史、哲，天文、地理、人事……都在涉猎之列。
已故名医秦伯未(1901-1970年)曾说过一段精彩的话：“初学于丁师(沪上名医丁甘仁)门下，丁老首先要求背诵《古文观止》中的220篇文章，每天一篇，天天如此。尤其《出师表》、《桃花源记》、《前赤壁赋》、《后赤壁赋》等更要求背得滚瓜烂熟，一气呵成。当时觉得乏味，却不料古文程度与日俱增，从此博览群书亦觉易也”。秦伯未因此也要求学医者多学文史知识，他曾说过：“专一地研讨医学可以掘出运河，而整个文学修养的提高则有助于酿成江海”。很明显，是掘出运河还是酿成江海，其差别就在于是否具有人文修养。秦氏因此还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医非学养深者不足以鸣世”(《清代名医医案精华》序)。他本人就是一位学养很深的“鸣世”之医。他因对《内经》钻研精深而获“秦内经”之誉。此外，他还多才多艺，对诗赋、书法、国画等均有造诣。早年即加入柳亚子创立的南社，有“南社题名最少年”句，并有《秦伯未诗词集》问世。书法学宗赵之谦，字体工整流利。此外，绘画也颇见功力，善画梅、兰、竹、荷等，且治印也颇老道，曾有印谱行世。
名医章次公(1903-1959年)与秦伯未是丁氏同门弟子，他也很重视医生的人文修养，他认为：“为医者，仲景之书固不可不读，而于历代名家医集，晚近中外科技书籍，以及其他笔记小说之类，凡有关医道者，胥应浏览，识见广遽，而后临床辨证论治，自可左右逢源，得心应手”。章氏本人身体力行，博览群书，虽小说野史也常涉猎，如看小说《镜花缘》有一“治水泻赤白痢方”（川乌、生大黄、熟大黄、苍术、杏仁、羌活、甘草)，觉得其组方颇奇，寒热并用而甚合理法，遂用于泄泻初起，获效颇佳，遂名之为“通痢散”，作为常用验方。章次公曾就学于章太炎，国学颇有功夫，所写脉案天然浑璞，行文简练，出于古人又高于古人，太炎先生对其文笔十分欣赏，因见次公身体较矮，致有“笔短如其人”之评，赞其文章短小精悍，时人传为传话。章氏书学颜真卿，世传“发皇古义，融会新知”题字乃其代表作，端庄腴美!
另一名医程门雪(1902-1972年)与秦伯未、章次公并称沪上“医界三杰”，亦是多才多艺的名医大家，曾谓：“名医必然饱学，断无俭腹名医”。程氏诊务之余，喜吟诗作画，精于书法，善于篆刻，功夫不让专家。时人评之为诗、书、画三绝，尝自评曰：“我诗为上，书次之，医又次之”。名画家王贤曾赞曰：“门雪老兄不以书名，亦不以诗名，而境界高雅，罕有其匹”。足见其人文修养工夫之深。
中国中医研究院名老中医岳美中(1909-1982年)曾为印尼总统苏加诺和越南领袖胡志明看过病，名震东南亚。平日手不释卷，学识渊博，有《锄云诗集》出版，叶剑英元帅谈其诗稿，赞曰“善此道之老手”。岳老读书认真，对唐柳宗元的一篇《种树郭橐驼传》非常喜爱，自称一生“揣摩此文数百遍，获益匪浅”。该文介绍了郭驼背的植树经验，“借传立说”，阐述植树经验最重要的一点是“能顺木之性”——顺应树木生长的自然规律，不破坏生机，从而阐述了一种哲理。岳老由此深受启发，“认为其种树之道可以通于医，尤其是治疗慢性病更应取法于此”。从中领悟到治病要善于“扶助人体之自然”，不可伐其生生之气，树立了重视培土运脾为本的学术思想，在临床中大获裨益，难怪其一生“揣摩此义数百遍”了。由此可见丰富的人文修养可以帮助医者充实自己的学术思想，甚而“酿成江海”之势。
范文甫（1870-1936年)素好读书，经史子集多所涉猎，强调学医要先治儒学，尝谓弟子云：“秀才学行医，快刀切咸齑。尔等倘能通晓经典，如握攻医之钥，否则犹如将登高而无云梯，欲渡江而无舟揖耳”。先生博览群书，如从《阅微草堂笔记》中摘取多首偏方用于临床：干荔枝治疗脾虚久泻，冬术一两用治子食母气之心痛，防风一两研末治芫花中毒之泄泻等，均录之青囊，随症取用。先生诊余手不释卷，曾写诗句：“可笑书灯不解事，有花偏向案头开”。足见其孤灯伴读，孜孜不倦之好学精神。他不仅精于医学，而且擅长书法、诗文，在宁波有“医、诗、书三绝”之誉。
李时珍为著《本草纲目》，“长耽典籍，若啖蔗饴，遂渔猎群书，搜罗百氏。凡子史经传，声韵农圃，医卜星相，乐府诸家，稍有得处，辄著数言”。“上自坟典，下及传奇，凡有相关，靡个备采”。足见涉猎之广，采备之博，从而酿成“江海之势”，著成千古巨作《本草纲目》。
历史上“儒医”这个概念是指士人先攻儒学，后攻医道，由儒而成医者。事实上，儒医也意味着那些医学功底深厚又有着广博人文修养的名医人家，李致重先牛称之为“阴阳汇通之医”。为此，学医者不仅要掌握专业知识，而且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事”，“近取诸身，远取诸物”，“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这样就能把人放进社会、自然、精神的大系统中，在“天人相应”的理性思维中，把握疾病的蛛丝马迹，做到秋毫不差，药无虚发。张景岳所谓的知《易》之大医、“医者意也”之医，就是我们所说的“阴阳汇通之医”。这，应该是为医者的最高境界。 儒医，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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